【撒野】青青子衿
＊走剧情，感情线偏后
村里来了个教书先生。
听村里老人说，他是村里出去的学生，名字叫蒋丞。
他爹是个混蛋，孩子刚生出来就送人了，或者说，是卖了。后来又死皮赖脸想把孩子要回来，那家人不堪其忧，还是送了回来。
蒋丞和顾家关系很好，他被送回来的那几年就是在顾家借住的——他不认亲爹。这些年，村里人没少因为这事在背后嚼舌根子。
蒋丞是和顾飞一起回来的。顾飞不教书，但会给蒋丞帮忙。我觉得他其实会教，但他要照顾妹妹。他妹妹叫顾淼，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。她不怎么会说话，应该是小时候让她爹给打的。村里人不喜欢她，觉得她太野了，像个小子，没有女孩样。但我喜欢她，她会把顾飞做的饭分给我，会在我收欺负时教我怎么打回去。
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，叫许行之，也是大学生来支教的。我很想告诉他们，没用的，那些小孩每天看的都是家里长短父母打骂，从骨子里就没想出去，而且他们没钱，出不去的。但他们说，我太消极了。能有一个人走出去，就会有人回来，再带着其他孩子出去。
我想不通这些，我只想李炎，想那个告发他的回村大学生。
李炎和顾飞一般年纪，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学，约摸16、7岁。那时候刚刚入夏，那个大学生摸去了李炎家，告诉他父母，说看见他和一个男生一起洗澡、牵手，和某些“不正当行为”，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孩子，不要带坏风气。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千里，李炎喜欢男人的事很快被村里人知道了。村长砸开了他家的门，要把李炎浸猪笼。
那个大学生说，不用，城里有治这种病的机构，把他送过去就好。
那时候，我看到蒋丞的瞳孔猛的缩了一下。
从那之后，我没见过李炎。
我偷偷问过蒋丞，那是个什么地方？
他沉默了很久，说：“那是个很可怕的地方。”
“但我们救不了他。”
我知道，蒋丞和顾飞在一起了。我不想让他们也被送进那个地方。
我家里没钱，不能把书读完，但我知道李炎没错，蒋丞和顾飞也没错。人顺应天理，他们只是遵守了这一真理而已。
那天，我带着顾淼去给他们送饭。孩子还没下课，我站在门口，听他们念：
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
……
青青子佩，悠悠我思
……
一日不见，如三月兮
顾飞把顾淼拉过去，握着手写字。旁边堆了一些树叶，是今天学的诗。
他从里面拣了两片递给蒋丞，蒋丞小心的夹进书里。有孩子吃完了饭，正好瞅见，趁蒋丞吃饭的功夫翻开书挑树叶看。
我扭头，他正指着那叶子对其他孩子喊：“哈哈！‘青青子衿’，顾老师喜欢蒋老师！”
我心里一跳，过去拍他的肩：“小萝卜头，别瞎说！”
他们冲我一吐舌头，跑了。
那一整天，我都心惊胆战的。我告诉顾飞，他们却让我别担心。
那天是中秋，我们聚在一起吃月饼。李炎偷偷跑回来了，一直待在蒋丞家。他被送进那个什么所后一个小时，那地方被查封了，他就跑了出来，在城里过活着。
“砰砰砰！”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。李炎带着顾淼回了屋，蒋丞才去开门。
村长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，宛如8年前站在李炎家门口，虎视眈眈。
他们说听见孩子讨论什么“青青子衿”，说两个老师在谈恋爱，他们来问一下怎么回事。
“如果是真的，就滚出我们村。”
蒋丞冷着脸把他们拦在外头，解释说只是课文，每学一篇文章他们都会互相挑句子写在叶子上当书签，也好教顾淼学字。
那本语文书被翻开，叶子撒了一地。他们见找不出什么，只得作罢，但还是说：别带坏孩子。
叶子已经有些被踩碎了，和泥混在一起。他们蹲着，一片一片的捡。
有孩子跑过来，站着不敢动。犹豫了一下，也帮着捡起来。
他好像很愧疚：“老师……对不起，我们几个只是闹着玩，没想到村长和我爸妈他们……”
蒋丞拍了拍他的肩：“我不怪你，但你要清楚，话说出去是要负责的，不确定的消息不要乱说。”
“努力走出去吧，出去了就能明白更多了。”
孩子懵懂的点头，跑回了家。
“幸好他们不懂英文和一些诗是什么意思，不然可真完了。”
他们笑着，但笑得僵硬。
叶子书签算他们的定情信物。他们考上了大学，即使蒋丞亲爹已经去世了，即使顾飞的学校只是普通师范，但村里人仍旧高兴，硬是东拼西凑凑出一顿升学宴。那天晚上，我看到他们整理出一堆叶子和一把弹弓。蒋丞指着上面的一句话教我读：
“Brief is short，but love is long.”
叶子上是一行行情诗，满载的是他们的感情。
他们喊我：“小伍，吃月饼。”
“你看，有孩子来向我们道歉，他们也不都是你所说的那样。”
“你看，今晚月色多美。”
后来，那个来道歉的孩子考到了外省的学校。他上学的这几年里，有很多人回来，很多人出去。他毕业后也回来了，带着他的爱人。
又是一年中秋节，月色依旧很美。
一如当年。
评论(2)